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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長幹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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細細的筆尖輕輕滑過紙面,姜竹畫完最後一筆,這才放下手中的筆,道:“畫好了。”

李必道:“此人名叫曹破延。”

姜竹又在旁邊批註他的姓名與長相特征,雖然寫得著急,但字跡仍舊不失工整。

姚汝能已經將剛才的事情說了個大概,李必方才知曉姜竹為什麽突然出現在這裏。

不等李必開口,姜竹接著道:“我抄的速度快,再叫幾個人一起抄下這些信息,將這些信息特征發布給城中的不良人,盡快找出狼衛。”

李必叫來幾個人和她一起抄寫信息,又道:“狼衛之事不宜令太多人知曉,若是大肆捕捉,必然引起百姓恐慌。”

“曹破延從水渠走的,一百零八坊中,水渠四通八達,想要鎖定其中一坊未免太難,這些不良人們最知曉城中消息,四通八達,更有黑白通吃之人,李郎可以通過註色找一個合適的人選,來協助靖安司斷案。”姜竹手中的筆頓了一下,道:“若是不介意,找守捉郎與某些囚犯也未嘗不可。”

李必沈思不語,一旁站著的徐賓卻不由有些緊張、激動,輕微地挪動了一下步子。

姜竹擡眼看向李必,見他站在那裏皺著眉頭思索,揶揄道:“怎麽?是怕我大兄讓我來害你們嗎?”

李必微微一楞,立刻否認道:“我並未有此意。”

“放心,我自金光門進來之後直接去了西市與阿兄赴約,還沒有回過林府見大兄。”姜竹像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,輕聲道:“別的不說,我也是你的發小,良心未泯,不會害你。何況你我舊約在手,要是害了你,我不就要守寡了嗎?”

李必被她兩三句話挑的有些尷尬,只好轉移話題道:“將註色都拿來,選一個合適人選。”

徐賓有些迫切,他攥緊了袖口,道:“不如以大案牘術來選出最佳人選,司丞以為如何?”

姜竹還沒聽說過這個詞匯,不由有些訝異,出聲問道:“什麽是大案牘術?”

徐賓沈聲道:“利用註色來篩選有效信息,這樣可以篩選出最佳人選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姜竹見他面色平靜,並無異樣,不動聲色地走到姚汝能身邊,對李必道:“李郎覺得呢?”

李必首肯:“就按照徐主事所說的做吧。”

徐賓面露喜色,立刻轉過身開始運算。

姜竹對這些沒什麽興趣,只是對李必道:“這事情能與我細說嗎?”

李必沈默不語。

檀棋看了一眼自家公子,也不出聲。

姜竹也不在意他對自己有所隱瞞,只是道:“之前阿兄已經與我說了一部分,我也大概清楚來,這崔六郎是你們派去的暗樁,是不是?”

李必微微頷首。

姜竹在門口光亮處踱步,道:“若是外鄉人到了長安,第一件事應當就是找個熟門熟路的人——投石問路,而這些狼衛有所圖謀,自然也要向崔六郎索要一件東西。”

“長安輿圖。”李必在屋內,因為光線昏暗,臉上的表情變得晦澀不明,他沈聲道:“私自買賣輿圖是重罪,定無人敢犯,旅賁軍也並未有人見到有輿圖在。”

“找個仵作來為崔六郎驗身。我去時崔六郎躺倒在地,應當是他的弟弟崔旅帥挪動過屍體,但屍體有掙紮打鬥過的痕跡,輿圖不在有可能是崔六郎在與曹破延爭鬥時將輿圖藏了起來。”

李必垂手思考了片刻,道:“找仵作倒是不難,不過崔六郎是崔旅帥的阿兄——”

徐賓突然開口道:“張小敬!”

姜竹與李必不約而同地看向他,李必不由有些急迫地看向徐賓,道:“他的註色呢?”

“我這就去拿。”

不一會兒,徐賓就拿著張小敬的註色過來,道:“司丞,他的註色在這裏。”

李必接過註色,細細地瀏覽了一遍,他思量了片刻,合上註色道:“張小敬……”

“怎麽?”姜竹有些疑惑地看向他:“此人經歷有什麽不對的地方?”

李必看到一旁的徐賓似乎猶豫要不要與姜竹說這些,便主動開口道:“沒什麽。他曾是隴右兵,後來做了萬年縣不良帥,做了整整九年,因為殺了熊火幫三十四人與他同級的官員才入獄,罪屬十惡之九,不義,按唐律應處以死刑。”

張小敬昔日可以殺掉同僚,今日也可以殺其他人。若是他對李必做出同樣的事情,後果不堪設想。

姜竹應了一聲,自語道:“隴右兵……”

檀棋對李必低聲道:“公子,此人性情兇殘,還是小心為妙……”

姜竹忽然開口道:“馬上就要到巳正了吧。”她起身望了一眼漏刻,喃喃道:“白日何短短……”

李必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漏刻。

“大兄曾經教過我,用人之道,究其根本,唯有八字——用之、信之,疑之、棄之。他雖奸詐,可話並不錯。”姜竹走近他幾步,道:“既用則信,不用則棄,無怨無悔。”

李必對上她的視線,凝視許久,這才開口道:“將張小敬提出。”

檀棋應了一聲,帶著幾個旅賁軍士兵迅速走了出去。

“提人好說,如何禦下可就難了,他可是死囚,黑白通吃,殺人不眨眼。”

李必搖搖頭,道:“十六娘忘了,城內有望樓,三百步一設,他插翅難逃。”

姜竹知道他想的太過簡單,只道:“我知道李郎讓他不逃簡單,可要讓他心甘情願做事就難了,禦下不止是身體,還有內心。”她見李必不說話了,接著道:“隴右兵常年艱苦戍守邊境,但卻無路晉升,到了退伍之齡後大多回家務農,也有從商之人,但卻鮮少有人繼續為朝廷做事。張小敬卻願意繼續在長安做個不良帥,心中恐怕有他自己的道,與你我盡不相同,大義雖好,卻未必適用於他。”

李必一時詞窮,沈默了一會兒才說道:“我明白……曉之以理,動之以情。”

姜竹見他真的聽進去了,這才轉向懸在空中的長安輿圖,正要說話,姚汝能已經出聲道:“誒,你們兩個都這麽久沒見了,不多說幾句嗎?郎君來娘子去的,我聽著都累!”

兩人對視一眼,齊齊看向姚汝能。

“此處是靖安司,不好與十六娘敘舊,待到今日狼衛之事解決,我再親自前往府上拜會十六娘。”

姜竹瞥了一眼姚汝能,道:“阿兄不好好為今日狼衛的事情出力,還有心情閑談?”

姚汝能哼了一聲,嘀咕道:“好心當做驢肝肺……”說完,他走到庭院中,一副不想搭理二人的樣子。

姜竹轉過身瞧著長安輿圖,瞄了李必一眼,開口道:“檀棋辦事倒是越來越利落了,看來她跟在你身邊沒有少吃苦。”

李必微微一楞,沒想到她會和自己說話,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:“是我不好。”

姜竹看向他,道:“七年前你去修道,道法如何了?”

“我心神未定,道法難以大成。”

姜竹抿唇一笑,有意調侃道:“難道是因為思戀凡塵?”

李必被她這麽一說,耳尖有些發紅,卻還是清了清嗓子道:“石榴怎麽會回來?”

姜竹露出一個笑容,道:“明日上元節,你若是有閑暇,我再和你說吧。”她指指身後的靖安司官員,道:“你公務纏身,我不好多話。”

李必耳尖越紅,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話道:“好。”

姚汝能倚著門框向裏張望,看到姜竹臉上帶笑,李必依舊平靜地站在那裏,這才松了一口氣。

他總擔心姜竹今日吐出點驚天地泣鬼神的話,把李必氣得拂塵都拿不穩了,畢竟論起調皮,小時候的姜竹可誰也不輸。

不一會兒,檀棋就帶著人回來了,姜竹也不避諱,跟著李必一同去了破敗的偏殿,見見這位隴右兵出身的不良帥。

張小敬身材高大,左臉有一道疤痕,只是因為在牢裏待的太久,面容有些消瘦,但一雙眼睛卻閃著寒光,姜竹只一眼就能察覺到他曾經是個軍人。

姜竹翻了翻手中的註色,上面寫著“十年隴右兵,九年不良帥”,想必也是個一心為國的人,不知怎麽竟然會下手殺害自己的同僚,而李必也很順利地說服了張小敬。

既然李必願意給張小敬一條生路,張小敬自然也要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領,不出意料,他很快發現了被崔六郎吞下的長安輿圖,更證明了這些狼衛要做的事不簡單。

姜竹見靖安司這邊還算順利,也打算回林府歇息了,姚汝能被李必安排了任務,也不能再送她回去,臨走前還不忘向姜竹八卦:“怎麽突然點撥起小道士了?”

姜竹毫不猶豫地開口道:“因為他傻且軸。”

姚汝能險些噴笑出聲。

“道法修的再多,卻也未必能知曉人心,長源想要避世明道,卻不知曉道越辯越清。”姜竹頓了頓,道:“什麽苦行都比不上歷經人間悲喜。”

姚汝能斂了笑容,嘴上調侃道:“就算解約了,你們兩個也還是發小,你說話就不能口下留情些嗎?”

姜竹想了想,露出一個笑容,道:“他是天上人,不識塵間客。”

“真解約,你舍得嗎?”

“舍不得也要舍得。怕耽誤他。”姜竹不耐煩地沖他擺擺手,道:“快點去吧,張都尉可沒你那麽多時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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